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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木成春(番外)

Summary:

“同去同归。”


  *二上南天门前夜(剧情接草木成春第二章下半部分 )

 

清泉默默流过山林,萤火在静谧中游走,像寺庙里永不熄灭的长明灯。前面的山坳还残留着山炮的弹坑,只要闭上眼睛不去看到处可见的枪支弹药,这里便是世外桃源。

晚风揪着笑声飘向月亮,祭旗坡总是很热闹,炮火声抵不过锅碗瓢盆的叮当,炮灰对打仗很坦然,小日本来了就打,活着就贪婪地享受从命里偷来的每一刻,喧嚣足以把夜晚烫出缺口。

虞啸卿的威利斯轰着油门停在死啦死啦屋门口的大树下,杵着的人一个个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顺时噤声,死啦死啦拿着牙粉正在刷牙,看见虞啸卿一个愣登,白沫子糊了满下巴。白天他们刚见面,师部遭了枚炸弹大门都飞了,孟烦了的三寸毒牙把虞啸卿啃得天旋地转旧病复发,死啦死啦算准虞啸卿一定会来,但没想到来这么快。他大手一挥,炮灰转眼散了个精光。

虞啸卿的身板足足厚了一整圈,缠绕的绷带捆着前胸后背一直到臂膀,从颈脖里露出一点红,看着有点吓人。

死啦死啦擦干净嘴凑上去:“师座怎么不多休息休息,大晚上一个人溜达过来也不带个副官。”

虞啸卿阴沉着脸不搭理,一脚踢开屋门,死啦死啦有点心疼那门,修了好几回可经不住老虞发火的力道。

死啦死啦扶了扶门关上,好心道:“我那副官回家看爹妈去了,晚上多半不回来。”

虞啸卿听着扎耳,皮鞭虚晃两下,死啦死啦一脸无辜:“训过啦,口无遮拦没大没小,师座别跟他一般见识。”

虞啸卿冷笑:“上梁不正下梁歪。”

死啦死啦把凳子上的灰尘掸了拉着虞啸卿往下坐,虞啸卿拧着劲瞪他,他只好也陪着站。

“你的副官就是你肚里的蛔虫,你撅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!”虞啸卿点着死啦死啦脑袋。

四下无人连只苍蝇都没有,死啦死啦大胆地摸住了指指点点的手指团在掌心:“师座明鉴,我纵使有那胆子但那些话真不是我教的,我几斤几两您还不知道吗?”

死啦死啦的厚颜无耻堪称铜壁,虞啸卿简直想拿枪突突他,偏这会儿还不能动气,白天伤口裂了足足缝了十针,趁张立宪不在也是偷着摸上山,被师里知道了少不了又得把他塞回医官那去。

这点子伤口虞啸卿是不放心上,但人多口杂,眼下协防的友军都盯着,指不定断了胳膊瘸了腿传一夜就成了虞师座殉国。

“师座金身宝贵,可别出幺蛾子。”死啦死啦话说得好听却是反着激将,虞啸卿被气乐了,一屁股坐下:“龙团长,我这耳朵不好使,你再鼓弄唇舌我就派你去扫雷,看你的嘴巴快还是鬼子的地雷快。”

死啦死啦:“师座忧心忡忡更该休息。”

“你又说反话,肚里头那句怎么不一并掏出来?”虞啸卿没好气地拧了死啦死啦一把,“我要想安逸,两腿一蹬就彻底清净了是吧龙团长?”

死啦死啦的身板对虞啸卿的力道早已稔熟,假装吃痛顺势跪在虞啸卿膝头,黑眼睛滴溜转悠,看得虞啸卿浑身发毛。

虞啸卿:“干什么?”

死啦死啦不说话,手指爬上虞啸卿的衣襟,从两粒扣子中溜进去捻,扣眼就松了。纱布的线头戳在缝外,死啦死啦揪着线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拉。

“谁给您包的伤口啊,裹粽子呢这是。”死啦死啦抽了好几根线头出来,“师座把外套脱了吧,透透气对伤口也好。”

虞啸卿不依,把死啦死啦不规矩的手拎起来扔他自己脸上。死啦死啦挨了自个儿一巴掌干脆就趴上虞啸卿腿上:“师座伤口好得快才能去南天门转悠。”

虞啸卿:“你就吃定我会去?”

死啦死啦抬起头:“您这不来了吗,感情是慰问下属,带吃的喝的来没?”

虞啸卿笑了:“死性不改。”

死啦死啦:“师座菩萨心肠,看不得我们受苦,日本人的地雷再炸几天,后方医院都堆不下人啦。”

特务营缺胳膊少腿的弟兄众多,海正冲本人也被弹片削去了半个指头肉,长官负伤实在影响士气,明明攻下了南天门,气氛却诡异得令人窒息。这份诡异除去日本人还有自己人,徐师周师都是久经沙场的老部队,虞啸卿虽未领衔但实际上已是半个军座统领三师,这样的年纪可不叫人嫉妒,军中流言蜚语也颇多,又岂是唐基一人拦得住的。

虞啸卿暗地里派出去的三波斥候都有去无回,南天门的后背深不可测。竹内不愧是土木工程的优秀毕业生,整座山被他挖成了巨型迷宫,逃跑的劳工甚至有迷失在地道被活活饿死的。日本人没死多少,自己人伤了一大片,1换20的折损比虞师承受不住。

死啦死啦说:“我真没怂恿烦啦放臭屁,我只是……”

虞啸卿一把箍住他:“再损这舌头就不要了,给厨房做道下酒菜。”

死啦死啦龇牙:“您口味可真粗。”

虞啸卿这次错怪死啦死啦了,他确实没怂恿烦啦,只是想让虞啸卿给几个精锐,但南天门对于烦啦就是溃烂的脓疮,谁碰谁死。

“你怕我把你扔在山上?”虞啸卿冷不丁蹦出句话,他的笑抿在唇边,眼里冷得很。

死啦死啦打量那深潭,里面搁着刀山和冰海,凌厉的刀锋却不是对着别人。虞啸卿久久地看着死啦死啦,每看一眼那把刀子就插进冰层一分,直到无际的冰面裂满了蜘蛛网状的纹路。

溢出的光亮了又灭,刀把推着刃插进去把水堵回窟窿,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人,万般滋味割在心头都要扯下块肉。

“师座什么都不用说。”死啦死啦的手捂了过去盖在寒潭上,“说好了不再提怎么又拿出来说了?”

虞啸卿的眼睛凉得厉害,眼皮被厚实的掌心捂出热气,那些苏醒的冰还没来得及化作水就被死啦死啦的手暖没了。

死啦死啦:“师座连夜上祭旗坡心想之事必是我所不能应承的,我是你的福将自由我代劳,您宽宽心别这么逼自己。”他手心向里贴了贴,粗糙的软肉碾过虞啸卿的睫毛,又拂过紧皱的山川停在鬓发上。

“师座也生白发啦。”死啦死啦说了句不相干的,手指头缠上发丝用力拉,扯得虞啸卿一阵疼。

插科打诨的套路如今虞啸卿也不吃了,顺着死啦死啦的话题走就得被带到沟里,说到最后自己想问什么都忘记。虞啸卿说:“你不信我。”

死啦死啦接得快:“我不信你还能信谁。”

虞啸卿说:“我知道你不信我。”

南天门不仅是烦啦的脓疮也是虞啸卿经久不愈的伤疤,死啦死啦知道虞啸卿的痛症,偏执的骄傲被南天门砸成了烂泥,仍是被捡起来裹在骨头上。他的师座扒开伤口摊在月下孤光自照,恨不得心肝脾肺一起拉出来给人看,

油灯晕出了昏暗的橘色,同清晖交织出一块亮堂落在虞啸卿身上,他在死啦死啦的注视下褪去衣服露出满身绷带。西岸的总攻给他刻了满身勋章,锁骨到胸口被弹片划出几乎致命的长条,死啦死啦看着透出的殷红心里难受,搂住粗了一圈的身板把头贴过去。

“我倒下的时候他们都在喊我,可我听不见。”虞啸卿低头看了眼自己,果真是被纱布捆成了粽子,滑稽得很。

“也许不过一根烟的时间,我却做了一个绵长的梦,一枕十三年。我每一次回头,站在身后的人越来越多,可我不认识他们,直到何书光也与他们同列。”虞啸卿挣扎在回忆里,企图分辨出曾经错过的东西,“他们都是我的兵,从打出湖南到淞沪会战再到南天门,以前你说你会招魂我不信,现在我有点信了。”

死啦死啦摇头:“他们不是来接师座的,只是同您一样有着未竟之志。”

虞啸卿:“我的心还在跳吗?”

死啦死啦:“跳得厉害。”

虞啸卿:“它现在活了。”

“师座的心很沉。”死啦死啦摇头:“它带着东岸三万颗心一起在跳。”

虞啸卿的手捧住了死啦死啦脑袋,用力地贴住胸膛:“你再听。”

纱布细密的布眼压在死啦死啦的耳廓上,传来铿锵有力的跳动,他闭上眼睛细细地听,血脉贲张的浪涛流过四肢百骸,砸在胸腔里回荡出了声响。死啦死啦沉默了。

虞啸卿:“怎么不说话?”

死啦死啦抚着纱布轻声说:“不忍说,师座。”

虞啸卿:“你要特务营的精锐,我把自己送来了,龙团长是觉得我不够格与你并肩,还是不配与你共进?”

死啦死啦支起脑袋:“我怕我会犯错。”

虞啸卿:“你犯的错还少吗,给我起来你妈妈的吧。”

死啦死啦抱着虞啸卿不松手,虞啸卿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的鸡窝脑袋扎在怀里。

死啦死啦:“师座,你觉得西岸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?”

虞啸卿:“子弹、炸药、死人、活人。”

死啦死啦:“山的那边和这里一样,青山绿水百花繁盛,日本人糟蹋土地,那边有很多荒废的田,土豆、红薯、芝麻、黑麦、油菜、花生、茶树、水稻、果树……梯田里还有牛羊,很美很美。”

虞啸卿想起了对岸的梅花林,曾经开得满树白玉,隔江相望似是天宫云霞,现在早被炮火烧没了,连根枝叉都没剩下。

死啦死啦的声音闷在纱布上瓮声瓮气:“等报销了竹内,我在南天门给您搭个竹屋,夏天快到了,西岸地势高凉快得多,您这扣子非得系到顶的讲究有个乘凉地好免去中暑。”

虞啸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,抬手撸了把怀里凌乱的头发:“我们去对岸就是为了把一切都变成该有的样子。”

死啦死啦:“您还是上个双保险带个亲兵吧。”

虞啸卿:“你只管你自己的脑袋就成。”

死啦死啦:“我这脑袋不值钱,师座的值钱。”

虞啸卿:“都是六斤半的料,沤在南天门长出的野草我的还能比你长不成。”

“师座又说气话。”死啦死啦明白虞啸卿心意已决。

“你的副官恨我,我的副官也差不离。”虞啸卿的眼睛难得地耷拉下来,“仗赢了,人却离了心,你说我这个师座做得可有滋味?”

死啦死啦:“您就把烦啦当个屁放了吧,他那记仇的小本子上我绝对排名比您高。至于张营长肯定不是您说的那意思,瓜娃子魂是被劈叉了,两半牵着丝左右晃荡呢,等仗打完了魂就粘上了。”

虞啸卿:“龙团长混话常有,如今也会说假话了。”

死啦死啦叹气:“师座心里打了个结,做下属的手伸不到您心坎只能劝您松松神,别的什么也帮不了。”

“别人不行,你可以。”虞啸卿点点桌沿:“地图拿来。”

死啦死啦直起身从五斗柜里抠出份地图,那还是从虞啸卿书房顺来的旧物。

虞啸卿走到桌前摊开来细看,死啦死啦的地图几经修改,标记密密匝匝地点满了南天门,比师部所用的图纸更为详尽,看来平日里没少琢磨。

死啦死啦的眼珠子自始至终挂在虞啸卿身上,宁折不弯的钢枪如今也被人情牵绊箍住脚踝,南天门在虞啸卿心里种下了一粒种子,枝叶招展,每条根须上都付着一缕魂。他迫不及待要让酝酿多年的种子开花结果,只能以血饲魂。

虞啸卿絮叨着上山的路线,不知疲倦地一遍遍推演,他转过头对死啦死啦说:“我们有可能会死在山的那边。”死啦死啦一愣,虞啸卿向来很严谨讨厌天命之说,谁要跟他说死不死的,他一马鞭过来先让你掉层皮。

虞啸卿放下地图,脸颊抿出了浅浅的窝:“上穷碧落下黄泉,想必很热闹。”

死啦死啦:“我是您最出色的百败之将,败了还有仗打,赢了必从竹内身上刮下肉,什么黑白无常阴曹地府那就不是您该想的事。”

虞啸卿:“借你吉言。”

死啦死啦靠过去黏住虞啸卿,头枕在锁骨鼻息间尽是药水味,手臂环在窄腰围一个圈就抱住了。这样形销骨立的身躯扛着比自身重百倍的东西,心底的枝枝蔓蔓吸着精血留下日益亏损的皮囊。

死啦死啦嘟囔着什么,说得很慢很轻,虞啸卿缺乏睡眠时常伴有耳鸣,这会儿发作得厉害什么都听不清楚,他让死啦死啦说大声些。

肩窝里的脑袋缓缓地蹭着虞啸卿,曲起的臂膀抚在纱布上哄孩子似的拍摸,虞啸卿低下头,死啦死啦清澈的眼睛正温柔地望着他,嘴皮子上下碰蹦跶出一串。

细碎的流光落满深潭,清泉汩汩,虞啸卿仍是听得含糊不清,可他忽然就懂了。他轻轻地扣住鸡窝脑袋,给了那堆杂毛一个吻。

“同去同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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